招商局轮船与荣成近代海难

隋东升

同治十一年（1872）李鸿章等人，于上海成立了中国第一家轮船招商局。该局成立次年，即开辟了从上海出发的北洋航线^（1），“永清”轮于当年3月22日自英国抵沪，后承运江苏漕米9000石首航天津^（2），从此北洋航线开始成为中国商轮的主要航线之一。黄海海域地处山东荣成境内的成山头是北洋航线必经水道。成山头，又称成山角，军事地图上称“山东高角”，因其特殊的地理形势，礁多、流急、雾浓、风大，“为海道极险之处”，自古以来海上船只行此触礁丧生者不计其数。当地民谣：“成山头，成山头，十个船工九个愁。”自同治十二年（1873）北洋航线开辟至民国二十六年（1937）全面抗战爆发前，仅上海招商局在成山头周边海域失事轮船即达十数艘之多。本文拟对此部分海难事件作一追记。

福星轮撞船失事

福星轮为招商局创办之初由海外购入的第一批四艘轮船之一^（3），由惇信洋行经手，以7.4万两白银从苏格兰购进，载重1.7万石，马力一百二十匹，原名“其波利克有收”，同治十二年（1873）三月到沪，改名“福星”^（4），排水量532吨^（5）。福星轮海难是招商局成立以来的第一起重大海损事故，招商局本应赔得11000两白银，因对方船主布郎逃逸，反付出24000多两抚恤银，首起海难事件便遭如此惨重的经济损失，加速了轮船招商局自办保险业的进程。

光绪元年（1875）二月二十八日上午十时许，福星轮船在黑水洋迤南僚木洋因海雾弥漫被怡和洋行附管之澳顺轮船从船头之右侧撞及，以致船身中裂，水涌入舱。众人纷纷跳上舢舨，仓猝之际仅有一只舢舨割断缆索放落海面，其余三只不及解缆，三分时刻同大船一并沉没。获救者仅53人，63名溺毙者中，有浙江海运委员蒯光烈、石师铸等24人，所载漕米7270石并木料等商品全部沉失。事后在英刑司衙门涉讼，招商局胜诉，断定应赔银乙11000两，判决后未令船主交保，致被脱逃。同年十一月，招商局禀准直督每年于漕运用钱内提银2400两，以抚恤24名遇难委员家属各100两，以十年为限。至光绪三年（1877）九月始向澳顺船商追回赔偿金一千英磅。合白银3670两，此款分发38名水手家属^（6）。

汉广轮触礁失事

汉广轮系湖广总督李瀚章为筹办江防于1876年由英国购买。同年6月19日抵上海，7月13日租给招商局营运，招商局付给价银34500万英镑，该轮为“兵商并用”，“遇有剿捕，随时调回，实两利之善法^（7）”。

光绪七年（1881）四月十九日，汉广轮船装载江苏省漕米5842石并洋药、洋布、杂货4800余件由上海开往天津。次日大雾，缓速前行。二十一日下午四点半行抵山东荣成县界之镆铘岛搁浅，虽经诸般设法，将洋药洋布等贵重物品及全副机器救出，而船身于五月十五日为风浪所破^（8）。

兴盛轮撞船失事

兴盛轮原为光绪元年（1875）三月附局轮船，原名“大有”^（9），排水量444吨。光绪六年（1880）改名兴盛，由明轮改为暗轮，全副机器、水锅更换一新后，“该船烧煤极省，装货倍于前，甚属合用”^（10）。

光绪九年（1883）四月十七日，兴盛轮由上海开往烟台、天津。十九日晚九时半行经黄海海域荣成段，离成山头约一百里处，被英国两枝桅夹板船“噶地林马甸”碰撞，当即沉没。船货无从施救，所幸多数船员等人乘小舢舨逃出，附搭该英船回烟台，计搭客6人，连船上坐舱及水手、伙伕等56人得救。遇难者有男搭客2人、女搭客1人、管事兄弟2人、水手厨伕1人又二副洋人1人，共7人，船主及水手一名均受伤。“噶”船船头亦被撞烂，幸该船诸人（含兴盛船员）皆相抛货入海，一面用力排水，始得船身轻浮，随即仍驶往烟台，至廿二日近午遇路过的太古公司黄浦轮，求其救助，乃被拖进港^（11）。

保大轮触礁失事

订造的保大轮排水量为870吨，于光绪元年（1875）八月二十日抵沪^（12）。

光绪十三年（1887）五月二十九日由上海开往天津，三十日晚约两点钟驶至山东荣成县成山头洋面时，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对面不辩人影。船主在舱中问大副曾否驶过灯楼，大副曰宿雾迷漫，灯光难辩，惟以海程计之。灯楼尚瞠乎在后也。船主令捩舵稍折向西，拟入海口，不须臾轰然一声巨响，船身欹侧搁浅于灯楼附近的礁石上，海水从舱口及窗棂间涌入，船头洞穿一孔，海水倒灌入舱。船即刻前仰后俯水复向尾闾灌注，船头水深不过数尺而船尾已有数丈之深。船主急命放舢舨救人，内有为缆绳所绊急切不能放者，惟两艘得过海面渡客登岸。船中搭客共有四十余人，司事水手伙伕又六十余人，船少人多，于事无济。幸船头距礁石只有丈余，船主命系绳石上，强有力者相率缘石以登，除跌伤一人外余具无恙。既至灯楼小住两日夜，初三日有通州轮船过此，停轮援救，全数载赴天津，查保大载有铜钱一千包，洋布约一千包，并有杂货等多件。出事后经局中派丰顺、海定、海琛三轮前往援救，将货件运出。惟保大船身已不可救，为海浪冲击，“不及二星期竟碎为齑粉矣”^（13）。

富有轮触礁失事

富有轮于同治十三年（1874）十月建造，排水量920吨。

光绪十六年（1890）六月初八日由上海开往烟台、牛庄（今营口，下同），载有糖及洋布，行至山东成山洋面触礁，船遂搁浅。后虽经设法施救，然终不能出险，遂至沉下。俟后又将沉船捞起，拖回沪上，委托壳件洋行将船壳、机器、桅帆、辘缆及船上零星各具全数拍卖^（14）。

新盛轮触礁失事

新盛轮1888年建造，排水量1163吨。

光绪十八年（1892）六月初三日黎明时分，招商局新盛轮船行至荣成成山头海面忽然遇险，船上诸人当时由船主饬放舢舨渡登上岸，适遇飞马轮船经过，遂悉数载至津沽。惟有一妇人遇险时因水已入舱立足不稳遂淹毙于水中，余人安然无恙。若行李则十不存一矣。旋新裕轮船复驶至，泊在一旁，意图援救而风狂浪大，苦于无法施救。后局中又放普济轮船携水龙吸水器及各物前往，既至失事地点，见新盛船身倾侧，沉于海中，船中货物则尽付诸东流矣^（15）。

协和轮触雷失事

协和轮1900年建造，排水量1082吨。

光绪三十一年（1905）九月初二日，招商局之协和轮船于上午六点半驶至山东成山角东南灯塔之西北三度，相距九十英里，其时风平浪静，船员正于吊桥之上推测日度，并未觉有触目之物，船体竟于不觉之间陡然爆裂，船首震动，船之前段轰毁，碎物四起，船首先沉，海水即由船窗涌入，其疾速如失。船员遂放舢舨，其得到水者两艘至三艘，因船员忙乱，已遭倾覆。其中之西人2名，扩其余之人即由放下舢舨救起，其最后离船者即船主克劳福也。此次协和并未装货，其下沉之势如船之入海，由船首坐落，其樯与水面平行并未入水。全船沉水约十三寻，逾三刻钟金华轮船驶至，当时遂知凡未溺毙者皆已救起，共86人，遇难15人。协和所触之水雷，显然是海底水雷有链锁沉于水底者，并未浮出水面所致也。此番触于协和前窗之右面，此次失事，系受日俄战事之影响^（16）。

安平触礁失事

安平轮1896年建造于英国格拉斯哥，排水量1159吨。

民国六年（1917）五月中旬，招商局之安平轮船由津开行回沪。是时适值北方有张勋复辟之乱，故避难入沪之乘客颇众，并全体船员合计约有二百数十人。五月十四日驶至威海卫附近褚岛之处，因大雾迷漫，致触礁失事，其时约在正午后十一时，幸施救迅速，救起者甚多，只有三四十人失踪。事后太古公司之淡水轮船经过失事处，复救起安平船中之乘客及船员挂得买司等十余人带回上海。惟安平船身触礁后沉没极速，约入水八寻之深，无从设法捞救。计该船船价约七十万元，连货物及乘客等之行李计之，其损失在百万元以上也^（17）。

新大触礁失事

新大轮1918年建造于上海耶松船厂，二月工竣，船身坚固，装货亦甚相宜。

民国九年（1920）九月二十七日，新大轮船驶至成山石岛触礁沉没，货物全失，幸人口无恙。招商局初派新丰就近往拖，以有礁不敢近前。后新康船主路过其地，至局报告。乃由局中向耶松厂借用抽水机由内河厂雇定老水鬼前往拖救，不期新大积水甫完而新康存煤告馨，因至青岛装煤重往捞出。拖至距石岛数里之遥，大风骤起，巨大铁缆竟被打断，致新大船沉没海底，功败垂成，惜哉^（18）！

新康撞船失事

新康轮1906年建造于上海耶松船厂，船长82.3米，宽12.2米，深6.6米，空船吃水1.8—2.4米，排水量2149吨，1300马力，航

速10节，造价243000两，最大载客人数为494人。

民国十八年（1929）七月二十日从上海开航去天津。船上满载面粉、白米及数万套夏季单军衣。二十一日在山东成山角遇雾，13时33分新康船员发现前方约600尺处有一朦胧巨船，船头迅速向新康轮右舷接近，在此之前未闻该船有任何汽笛声。新康轮亨生船长急令扳左满舵，同时拉响三短声汽笛及摇车钟全速后退。13时55分，日本龙野丸^（19）迎面直撞入新康轮右舷舵轮前，撞破一处大洞，大量海水迅即涌入新康轮船舱，新康轮船头向下迅速下沉……。日船龙野丸损伤轻微，约一两分钟后龙野丸开始倒退。约七分钟后新康轮全船沉没。事件发生后，新康轮上6名水手攀上日轮船首强令该轮停航，并令该轮放下救生艇四艘救捞落水人员。七月二十一日天黑之前共救起126人，除5人救起后死亡之外，获救幸存者121人，其中包括船厂、大副、二副、轮机长等。船员溺毙38人^（20）。

图南撞船失事

图南轮1881年建造于英国纽卡斯尔，为二等海船，船长77.1米，宽11米，深8.3米，空船吃水2.7米，排水量1404吨，840马力，航速10.5节。

民国二十二年（1933）六月二十五日，招商局图南轮自牛庄绕烟台返回上海，约3时30分行至山东成山头附近，浓雾迷漫，视线模糊，当值二副即摇备车铃，缓车前进，并鸣放雾号。不久，遇日商大连汽船株式会社的长春丸，图南轮拉汽笛四响以示警，闻来船回鸣一声，起自右前方，乃急令舵左慢驶，以避碰撞，不意刚左驶，来船竟快车横腰撞来，图南轮即刻裂为二段，5分钟后艏艉相继沉没，致援救不及，溺毙旅客104人（一说121人）、船员54人。旅客、船员行李及客货均遭沉没。烟台招商分局派有利轮前往失事地点驻守，设法打捞，总共损失在百万元以上⁽²¹⁾。

综上记述，近代招商局轮船于荣成及成山头周边海域十数次海损船难中，十之七八为海雾影响而造成撞船、触礁事故，近代其他国内外公私商船在此沉损也不鲜见。直至现代航海科技日新月异，荣成及成山头海域仍是国内沿海航线中海况复杂、气象恶劣的海区之一，船舶安全事故时有发生，仅1981—2002年的20年间，成山头及附近海域发生船舶海损事故就达277起，沉船121艘，遇难289人。

故“十个船工九个愁”的成山头，又有“东方好望角”之称。

注：

北洋航线初期主要有：沪—津线，沪—烟—津—牛（庄）线。张后铨：《招商局史（近代部分）》，人民交通出版社，1988年9月第一版，第60页，招商局早期新辟航线表（1872—1881年）。

（2）胡政、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69页。招商局创立六十年《大事记》，来源于1928年《国民政府清查整理招商局委员会报告书》。

（3）同治十一年（1872年），经英、德等国商人在国外购买“伊敦”“永清”“利运”“福星”4艘轮船。张后铨《招商局史（近代部分）》，人民交通出版社，1988年9月第一版，第600页。

（4）胡政 朱耀斌 朱玉华《招商局与中国港航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11月第一版，第28页。

（5）本文所列各船技术指数及排水量数据均引自，张后铨《招商局史（近代部分）》，人民交通出版社，1988年9月第一版，招商局各时期船舶变动表。

（6）胡政、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72页。

（7）中国史学会：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六），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1961年第一版，第10页。

（8）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83页。

（9）张后铨《招商局史（近代部分）》，人民交通出版社，1988年9月第一版，第67页。

（10）胡政 李亚东《招商局创办之初》，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6月第一版，第64页。

（11）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87页；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上海沿海运输志》，附记，网站http://www·shtong·gov·cn。

（12）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35页。

（13）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98页。

（14）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101页。

（15）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103页。

（16）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124页。

（17）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158页。

（18）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169页。

（19）隶属于日本邮船株式会社。

（20）胡政 孙慎钦《招商局史稿、外大事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第208页。

（21）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上海沿海运输志》，附记，网站http://www·shtong·gov·cn。